一般而言,西方的藝術家若不到35歲,很難找到畫廊代理,這是一種普遍現象。
前一段時間聽在巴黎的朋友談起法國年輕藝術家求生存的段子。剛從美院畢業的學生,若沒有打拼多年,實在很難被畫廊看中。因此,大部分年輕藝術家都選擇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一邊打工一邊慢慢做自己的藝術。一位中國朋友在巴黎美院進修,畫室中的法國同學大都40歲出頭,一邊打工一邊繼續學業,而他們的工作也多是一些不需要專業技能的體力活。有一次,這位朋友訂購的快件被送到家里,打開門一看,送快件的竟是自己的同學。咖啡店、外賣、快遞、餐廳等等,成為普通年輕人實現藝術夢的經濟支持。藝術院校畢業的學生職業取向相對狹窄,現有的藝術文化或設計類機構往往已經人滿為患,在經濟危機的打擊下,更無力提供多余的就業機會。筆者也認識一位年輕的女藝術家,由于她的家庭經濟實力尚可,她可以專注于自己的創作,但20多歲的她依然只能和其他同齡藝術家組織非正式的自助展覽(藝術家的工作室或倉庫),很難介入專業的畫廊。能夠被一家著名畫廊代理的年輕藝術家,除了天分外,往往還要有機遇——人際關系,否則很難躋身市場。
回想西方當代藝術市場在上世紀90年代曾經大舉推出過一批年輕藝術家,尤以英國YBA(英國年輕藝術家團體)聞名,其中的達明·赫斯特(Damien Hirst)更是成為當今藝術市場的神話。英國廣告大亨兼收藏家薩奇的運作無疑改變了近幾十年來的藝術市場運作模式。用廣告方式操盤藝術家、拍賣行與各大媒體及藝術機構交相呼應的合作等,都是近二十年來西方藝術市場新出現的現象,這也導致藝術界保守派對藝術泡沫的批評有增無減。
YBA的模式是否還能重演,這恐怕也是中國當代藝術界會關心的問題。然而,是YBA出現時的特有環境決定了他們的機遇。YBA的創作以觸及禁忌、挑釁常識為主,在剛剛露面時就引起了一片社會嘩然。已經熟悉了各種奇怪藝術形式的西方大眾,也對YBA的離經叛道難以適應。而薩奇等人恰恰看準了這些年輕藝術家的價值。上世紀90年代的西方藝術界剛剛經歷了80年代的經濟疲軟,90年代全球化帶來了資本的流動,則為當代藝術品流通和打造藝術新星做好了鋪墊。能夠擔此重任的藝術家,則需要到還沒有被藝術史和藝術評論挖掘到的新事物里去尋找。YBA的極端與反叛帶有前所未有的激烈姿態,這恰恰中了以追求獨創性為目標的當代藝術邏輯。
然而,時隔十幾年,YBA的神話恐怕很難再造。近二十年的當代藝術發展已經窮盡了各種可能。
回想中國藝術界對青年藝術家的打造勢頭,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中國當代藝術領域的基礎建設——各類畫廊、藝術空間、美術館、藝術市場機制等——剛剛成立不過十余年。而在未來,更多的藝術區、文化機構還會借助文化政策和文化經濟形勢產生。運作這些藝術空間、滿足藝術市場的流通,都需要相當數量的藝術家與作品。老一代藝術家在經歷一層層的市場篩選與定價后,缺乏價值的更新空間,新生代年輕藝術家無疑成為市場看好的潛力股,是未來的財富來源。由此可見,中國年輕藝術家無論從可見度還是從認可度來看,都擁有更多被藝術界和市場接納的機會。
由于當代藝術在中國涉及一片全新的社會分工領域,也有很多充滿雄心的操盤手,希望能夠通過介入價值的形成來打造未來的市場明星。然而,這樣的打算必須付諸謹慎。中國文化的整體素質與水平還有待提高,這恰恰是中國藝術界與西方藝術界差別的源頭。在西方,我們有時會看到一些高學歷的年輕人在公共藝術機構或藝術院校圖書館做著很基本的工作,這在中國會讓人感到可笑。但請反過來想,任何公共文化藝術機構的工作人員,都有著嚴謹充實的知識系統,那么他們為普通大眾帶來的服務又將有多么專業?朋友曾經開玩笑,說巴黎美院圖書館的接待員都是博士畢業,有時向他們詢問一本書,他會告訴你在哪家圖書館或哪里還能找到相關題材的作者或作品——這就是差別。西方社會中,再普通的大眾,從小受到的文化與藝術熏陶也是相當深厚與嚴謹的,更不要提在這樣環境中建立的藝術體制與其中的藝術家。而反觀中國,落差顯然還很大。
2013年3月5日 |